第1章 婚前四个月
“要我同大姐姐一起嫁入凌王府?”
说话的女子穿着一身简单的棉素衣,从布料上看,甚至还没有在场的丫鬟穿得强。
外面寒风刺骨,穿了两年的棉衣不算保暖,冷得很。
姑娘瘦弱的身体隐隐开始发抖,瘦削的小脸苍白可怜。
只是无人会怜悯,周围更是静寂骇人。
正堂永远充斥着一股窒息的味道,时时刻刻想将年轻的姑娘拉入沉闷牢笼。
“怎么?”
“你不愿?”
高坐主位的丞相夫人目光锐利,仿佛一条会吃人的蛇,随时会咬破她的喉咙。
赵蔓浔连忙低头:“没、没有不愿。”
唯唯诺诺,看着就是个经常受欺负的受气包,难成气候。
“退下吧。”
随意安排好了庶女的命运,丞相夫人满意喝着下人端来的茶。
这随手一扬,如同打发乞丐。
赵蔓浔却不敢多言,小心行了一礼,低头快步离开院子。
丞相夫人冷冷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,无论怎么克扣膳食,还是出落得这般招人。
不过,将她送去凌王府后,该是被赵心婉磋磨着玩了。
赵蔓浔一路低头走着,不时听到远处姑娘家们娇俏的笑声,悄悄望去,是相府嫡出小姐邀了她的闺中好友,在一同煮茶欢笑。
她们衣着皆是光鲜亮丽,从袖口露出的雪白棉絮可见有多暖和,更无论还用难得的木炭煮茶。
无一不是富贵小姐做派。
赵蔓浔继续低头,迎着冷风,小跑离去。
她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影子,路上偶尔遇到的下人也是对她不予理会,匆匆而过。
等她回到自己那又小又偏僻的小院子,将门关上,把亮堂的房间弄得昏暗一片,一直紧张的心才慢慢缓下。
她也终于找回一丝安全感。
小屋寒冷潮湿,外面还隐隐开始飘雪,她作为丞相的女儿却拿不到一点暖炭,旁的受宠女儿却可以用来肆意煮茶。
再等等,等春天快些来就好了。
赵蔓浔将自己埋在冰凉的被窝里,一边瑟瑟发抖,一边忧伤叹气。
看来穿书大神真的不给她好过呀……
她本名也叫赵蔓浔,是一个小演员,十年前因为意外穿进一本十几年前写的古早小说里。
小说名字还特别有年代感,叫《温柔王爷重生妃》。
不同于一般女主救赎男主的套路,这本小说是男主救赎重生黑化女主。
女主赵心婉前世嫁给了野心勃勃的昭王,为昭王付出全部身心,又是多次小产又是对付后院女人,忙得不可开交,最后还要眼睁睁看着昭王为了更大的权势将她陷害贬为侍妾。
她终于黑化了,在昭王迎娶新妃当日,疾病缠身的她一把火烧了昭王府。
大抵是仇恨太深,女主心有不甘,重生了。
重生后的女主靠着亡母的交情,提前去找太后另外谋了一份婚姻,盯上了游离权势之外的凌王卿翎云。
这还是个先婚后爱文。
在一路“我黑化你安抚”“我杀人你埋尸”“我受伤你救助”中,终于让两颗心走到了一起,达成了生命大和谐。
最终女主报了仇,两人远离朝堂,去山间野外做了一对幸福的小夫妻。
如此精彩剧情,本不该让赵蔓浔烦躁叹气。
只是世事难料,她穿书还不打紧,偏偏穿成了一个倒霉的背景板炮灰女。
此女身份乃丞相府庶出四小姐,女主同父异母的妹妹,一出生就死了娘,爹也不管,幸好嬷嬷垂怜,将她养大。
当然,养大就可以宰了。
作为一个毫无背景只有美貌的小小庶女,没有自主权,只能作为妾室送进各大府邸,继续给丞相府谋利益。
比如,给女主做陪嫁。
于是,此女最终结局是,在凌王府苟了三个月,被女主的追求者以“破坏她感情”为由,扔河里喂大鱼去了。
炮灰女的一生以此落下帷幕。
当时仍然在黑化中极其不讲道理的女主难得皱了眉,参透“我不杀伯仁,伯仁却因我而死”的道理,决定送此女一副上好的棺材,还择了个风水宝地。
这是黑化女主难得的仁慈,为此底下评论还嗷嗷大叫:女主太善良了!
这大概是观众们的萌点:行事狠辣之人的仁慈垂怜。
作为未来会被扔河里喂鱼的赵蔓浔只能揉着被冻僵的脸呵呵一笑。
这穿越大礼包,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了?
吊威亚不死,是幸运,不代表她就要走这奇葩的剧情。
人活着,就是为了改变不公!
于是,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改变命运,不断降低存在感,还有了一个互送礼物的小相好,本想着丞相府会看在她废物没用还私私相授的恶劣行为上,绝了让她陪嫁给人做妾的念头。
但没想到,她的书生相好,已经有半个月没来跟她碰面了。
有着十年的老友交情,赵蔓浔不相信她会被那书生哄骗,按照小说套路,她更觉得是她的丞相父亲出手解决了。
至于是生还是死,她一句都不敢提。
在这个皇权至上,权力操控一切的时代,普通人的性命根本不值钱。
她要是问了,但凡露出一点在意的情绪,那书生或许能保住的性命就没了。
所以,只能认命吗?
外面风声呼呼,雪花飞起,赵蔓浔将头缩到被窝里,努力取暖……
又过了几日,春日总算来了。
而赵蔓浔也开始被嬷嬷压着教规矩,绣嫁衣。
此刻窗外烟雨蒙蒙,一点一点地将外边的花朵打落,而赵蔓浔也在皱着眉头和嫁衣折腾。
雨越下越大,还响起了春雷。
一道闪电轰然从天空划过,将天空一分为二。
赵蔓浔难得好奇:“这雷的方向……”
“是普陀寺。”
监督绣嫁衣的嬷嬷随口回了她,又开始指点绣案。
普陀寺位于上京最高的山峰,也总是容易引雷,偶尔有一两个人被雷劈死,也不是什么罕事。
此时山上某处亭子里,有两个人正在下棋。
一人身穿绯色袈裟,一人身着雪色衣袍。
因着大雨,皆看不清面容,唯有偶尔的声音透过瀑雨,慢慢传来。
“大师可还记得,十年前,曾赠予我一个字。”
“施主可是知晓答案。”
“并未。”
“施主可有为之探寻。”
“亦算。”
“如此,净尘再赠施主一字,愿施主一世安宁。”
雪袍男子似是低笑出声。
净尘不知在棋盘上摆了一个什么字,男子慢慢止住笑声,好一会,才道。
“多谢大师。”
第2章 成亲之日㈠
七月七,宜嫁娶。
喜庆的红布铺满凌王府与丞相府中间的大街,喜糖瓜子随着大花轿一路撒向围观的百姓们,媒婆满脸笑意地说着祝福。
捡钱的,捡瓜果的……一拥而上。
所有人都开怀大笑,四处洋溢着欢快的笑容。
而对比于此处的热闹拥挤、十里红妆,另一处则是黯淡无光。
那是一顶红轿子,仅有四个轿夫,一个丫鬟,若不是挂了红绣球,完全看不出这是婚轿。
赵蔓浔就坐在小轿子里,红盖头早已撩起,安静沉默地啃着苹果。
按照剧情,今晚男主会跟女主在一块,下人们也没空理她,所以她很自由。
至于为什么她会如此寒碜?
大抵是女主后边觉得她凌王妃的名头不能有污点,加上她这个庶女退不了也可以帮她挡挡男主忽然的“兴致大发”。就另辟蹊径,让丞相府的人将她往另一条人烟稀少的路送去……一路送到凌王府后门。
轿子停下,赵蔓浔听着外边的声音,轻轻抬起帘子的一个小缝。
看见那窄小的、勉强能通轿子的后门,仅有寥寥几人候着,无比清冷。
她低头看了眼红色嫁衣,有些发愣。
三个月,短暂的倒计时宛如地狱之斧悬挂头顶,时时让人胆战心惊,却也只能被迫接受。
那边小丫鬟与守在门口的管家沟通好后,这顶红色的小轿子就这么被抬进了王府。
抬到一个名为“盛芳阁”的院子时,才慢慢放下。
赵蔓浔将吃剩的苹果核藏到袖子里,收敛好情绪,把红盖头重新盖上,才在丫鬟的搀扶下,缓缓走出。
她步态轻盈,脚尖轻轻踢着红色喜服,步态纤美地走到林管家等人面前,冲他微微颔首。
女子盖着红盖头,无人看得见她是何等姿容,仅从那微微扬着的秀颈和笔挺的肩膀可以看出,她的礼仪教养不差。
林管家古板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,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礼,随即将人领到婚房。
陪嫁夫人的婚房虽然比不上王爷王妃的,但还是按照规矩铺了不少红布,窗花、礼品还有喜被花生等,都没有短斤缺两。
“今日大婚事情较多,王爷或许无法过来,侧夫人可以先行休息,奴才告退。”
林管家嘱咐完所有事情后,又送了一干丫鬟小厮过来,就去前院忙活了。
林管家一行人走后,这个小院子突然就安静下来。
另一边的唢呐锣鼓声,却一直都没有停歇,与这边的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,更加衬得这个陪嫁夫人的“凄惨”。
“小姐……”
跟着赵蔓浔从丞相府来的丫鬟小珠有些担忧。
她也是丞相府的弃子,日后只能跟着四小姐。四小姐好过,她便好过,四小姐不好过,那她也没有什么盼头了。
刚刚林管家说王爷今晚或许不会过来,那这可怎么办呀?
没等赵蔓浔说点什么,那被林管家派来的一个丫鬟便出声了,“要叫侧夫人的。”
小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,立刻红了脸,连忙道歉:“对不起,是奴婢忘了……侧夫人。”
赵蔓浔坐在床沿一动不动,看似有些难以接近,实则是在思考怎么留个第一印象。
虽然从前没丫鬟使唤,但她也是演过古装宫斗戏的人,知道做主子的得有做主子的样子,得先立个规矩,不然迟早要被莫名其妙反水暗杀。
赵蔓浔回忆女主的那套处事风格,有点过于凶残,她学不来,只好先将红盖头掀下,打算认认人。
这一掀开,就露出上了妆的面容。
面前三个丫鬟还没来得及说不合规矩,便被这张浓淡相宜的绝美面容惊艳到。
美眸若水,朱唇娇艳。
几个丫鬟仿佛看见了天上不谙世事的仙子,一时间忘了呼吸,可赵蔓浔却丝毫没有察觉。
她肚子饿了,想吃东西。
她清咳了几声,朝那两个陌生的丫鬟道:“你们叫什么名字?”
两个丫鬟连忙回神,恭敬回答。
“奴婢揽月。”
“奴婢揽星。”
那叫揽月的丫鬟似乎是领头人,眉头蹙起,眼底流露出不赞同的意思:“夫人,这盖头是要等王爷来才能掀开的。”
知道自己犯了错,赵蔓浔尴尬地摸摸鼻子,却没将盖头盖上。
“这万一王爷不来了呢?林管家刚才也留话了。”
书里对她可是仅一句【盛芳阁的新婚之夜孤寂冷清】一笔带过。
的确,她买一送一的,也不值得来应付。
“这……”
揽月也不知王爷是否会来,林管家也没给个准确话。
今日来了许多王爷还有大臣们,这酒怕是得喝到很晚,想必也是很难抽空过来。
赵蔓蔓看出她的犹豫,岔开话题,故作为难地摸了下小肚子。
“可有吃食?”
揽月看着床边的红盖头,只微微摇头:“夫人,王爷和王妃还在拜堂,咱们得等拜完堂才能布置吃食。”
“那便等王爷和王妃拜完堂吧。”
赵蔓浔微微一笑,一副脾气很好的温和模样,让人挑不出差错,只除了她依旧没盖上的红盖头。
揽月应了声,终是没劝说这位新夫人将红盖头盖上,退下去厨房守着了。
揽星则是出门与其他下人安排盛芳阁的事务布置。
房间里只剩赵蔓浔和小珠,外边的铜锣声越加响亮,小珠一脸心酸地看着她,触及赵蔓浔眼底的恍惚,心头闪过难过,连声劝慰:“夫人,您别伤心,您长得如此貌美,王爷见了,一定会心动的。”
实则只是饿了一天,想吃点东西顺便发个呆的赵蔓浔:“……”
一见钟情又名见色起意,这也就能骗骗小女生。
各大小文文里,男主的优良品质无不是:眼里除了女主没有任何女性。
当然,早逝的亲娘除外。
况且,赵蔓浔不认为自己好看,不然为什么在娱乐圈混了五年连个花瓶都混不上。
每年点评娱乐圈最美面孔,她连入选资格都没有。
原文里描述原主是个貌美的炮灰,她还欣喜了好几年,结果长着长着,和她上辈子一模一样。
赵蔓浔也就歇了自己会变美的心。
不过,这小丫鬟真是会哄人,赵蔓浔对她投以“组织很看好你”的眼神,予以表扬。
小珠接收到自己主子安慰坚强的眼神,心里头又沉痛了不止半分。
她家新主子果然人很好,自己的未来都没有着落,还忙着安慰她,果真是如二小姐和五小姐私底下讨论的:人傻还蠢。
为了以后的生活,她一定要好好护着主子,不会让她被大小姐欺负的!
一个想着怎么愉快苟活这三个月的主子,一个想着怎么帮主子争宠的丫鬟,脑电波勉强连在一起,并且很和谐。
另一边的声音很快就进入一个高潮,赵蔓浔百无聊赖地想着。
这是送入洞房了吧?
那她的晚饭快有着落了。
没让她等多久,揽月就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。
赵蔓浔眼睛一亮,空荡的肚子也跟着“ 咕噜”起来,她面不改色,矜持地坐在凳子上,双手握在一起,乖巧地等着丫鬟给她摆碗筷,唯有不停摩擦的手指暴露了她的跃跃欲试。
两个丫鬟都看在眼里,但都有规矩地不言语,唯有小珠一脸心酸。
难道她家主子,已经悲痛到准备暴饮暴食了?
赵蔓浔不知道丫鬟们的心理路程,她眼里只有食物。
待布置完后,她将丫鬟们都叫了出去,一个人幸福地大快朵颐。
这顿肉比她在相府十年吃的都要丰盛!
赵蔓浔边吃边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。
吃饱喝足的时间,外面的热闹在继续着,应该是新郎官在招待客人了。
吃太撑,赵蔓浔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,望着窗外的月色。
她都进王府了,也不知她那竹马书生是否安好。
进花轿前,她那个几年不见的丞相父亲可是难得和颜悦色说了几句话。
那应该是满意的吧?
夜深了,外面的热闹渐渐落下帷幕。
揽月和揽星将热水抬进房间一侧,倒入浴桶里盛满,然后再将宽大的屏风拉开,形成一个小型浴房。
赵蔓浔看得泪流满面,她再也不用过那种自己打水洗澡的苦逼日子了。
看来做王爷的妾也并非没有好处,起码最后三个月活得舒服点,赵蔓浔痛并快乐地想着,然后将三个丫鬟都赶了出去。
她不习惯有人看着她洗澡。
大抵是吃饱了喝足了,心情不错,赵蔓浔也看开了,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洗澡。
于是乎,就没听见,外面几道整齐的声音。
“参见王爷。”
第3章 成亲之日㈡
水流声淅沥沥响着。
赵蔓浔好久没见过那么大的浴桶,没忍住玩了一会,直到水凉了,才将身体擦干净。
她拿过屏风上挂着的红色寝衣穿上。
大婚之日不管正妻也好妾室也好,寝衣都得是红色的,好表明喜庆。
这寝衣丝滑犹如轻水,裙摆轻盈似云朵,晃起来还带着轻微的凉风,像一朵盛开的花儿。
是赵蔓浔从未碰过的好料子。
她入王府时,并没有带什么东西,衣裳是王府早就准备好的。据揽月说,王府没有别的夫人,侍妾通房也没有,今日也不过才有一位王妃和一位侧夫人,故而准备的衣裳都是用顶好的布料,以示对主子的尊重。
这也解答了赵蔓浔作为一个侧夫人分得宽敞漂亮院子的疑惑。
感情是物以稀为贵。
甚好,她喜欢。
赵蔓浔踩着木屐,擦着沾水的发尾,喜滋滋地穿过屏风,正想喊小珠进来帮她擦擦头发。
却忽然看见坐在桌子旁的男人,吓得手里的擦头布都掉了。
那人穿着红色的婚服,坐在正堂的桌子旁倒着茶水。
而在大婚之日穿着婚服的,除了王府的主人还能有谁。
此时红烛微微晃动,炽热的火苗轻轻燃烧着,将昏黄的光线一丝一丝地洒在男人脸上,将男人明暗交错的侧颜完美勾勒。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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